第一次接触到小城里的旧书摊，那时我已经是小学五年级的学生了。一次，我向一位远房表哥，借《西游记》连环画册中的《孙悟空三借芭蕉扇》时，他不借，还说：“你想看的话，自己去新华书店旁边的摊子上借嘛！”当时心里挺不是滋味，却想着要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。原来，找到那个旧书摊其实很容易，就在新华书店的转角处。

　　在旧书摊上买书是相当划算的，书店里卖五角多钱一本的新连环画，他这里只需两角钱就行，只是不是新的。对于我来说，新的旧的都是一样看，只要旧书不“缺胳膊少腿”就行。如果在旧书摊上租书来看，相对于买一本旧书来说，就更是便宜了。旧书摊上借阅旧书，不用登记，无需担保，却需要交付一定的押金，并且要在摊主规定的时间内归还。书看完了，及时还回去就行，只是不能损坏或者丢失。要是不小心损坏或者丢失，就要按新书的价格赔偿给摊主，那自己就损失惨重了。当然，如果你想打歪主意，借了不还，那你租书时交的押金就甭想要回来了。

　　为了凑齐那两元钱的押金，我不得不四处收集桃核、猪毛和鸡毛一类可以换钱的杂物，一分一分地攒钱。有时真恨不得把家中活蹦乱跳的大公鸡身上的毛都拔了下来，拿去换钱，好提前凑足交给旧书摊的主人作为押金。当时虽然租一本旧连环画才两分钱，但要交两元钱的押金，对于我这个五年级的学生来说，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难怪我的那位远房表哥不肯把书借给我看。人家买来或者租来的书，当然是不能让我白看的。

　　为了能把租来的连环画册，在规定的时间内看完，我有时在课堂上也躲在桌箱里看，老师在课上讲了些什么，我一点都没听进去。看得入迷了，直到老师的一只大手伸过来，将连环画收去，一张严肃得可怕的脸才让我回过神来。被老师批评、罚站倒不怕，担心的是老师把连环画当堂撕毁，那样的话不仅连环画看不成，还得去向旧书摊主解释半天，不得不同意在押金里扣除一本新书的钱。不过，时间长了，跟摊主成了熟人，有时他也按旧书折合。但他再三叮嘱，叫我上课时要认真听课，不要老想看这些书。想看的话，星期天来他这里，只开租金，不交押金，看完就还，不带回家去，更不要带到学校里去。

　　旧书摊上的连环画，满足了我一时的兴味。但随着时间的推移，上了初中，我便渐渐地疏远了它们，转而去青睐那时的《故事会》《山花》《青年时代》《收获》《家》《童年》一类的书刊了。连环画册虽然图文并茂，简洁明了，但文字与内容却远远比不上这些书刊的丰富及多姿多彩，已经不能满足我对阅读的需求。但作为阅读启蒙教材的连环画册，我是非常感激它们的。

　　我的印象中，小城里好像除了一家新华书店，就只有出售旧书的书摊了。新华书店里的那些新书，是不打折不议价的。每本书上标出的价格是多少，就要卖多少钱，售货员照价收取，少一分都不行。因此，就连一些学生用的复习资料和参考书，大多数的贫苦学生都愿意在旧书摊上购买。只要版本不变，内容一样，能看就行，反正用了一个“学年”就不用了，到时同样还可以作为旧书卖掉，赚几个钱回来。如果家中兄弟姐妹多，哥哥姐姐用完后，弟弟妹妹照样可以接着用。

　　同样，旧书摊也是如我等爱书之人淘宝的地方。摊主到四面八方将五花八门的书收购回来，其中各种年代、各种版本的都可能碰上。只要自己留心，随时到他们那里瞧瞧，总是能遇到自己心仪的书。曾经我用的一本《现代汉语词典》，就是在师范学校毕业后，一次在劳动街的那个旧书摊上淘到的。抚摸着五元四角钱买到手的这本旧工具书，省了五元多钱，着实让我高兴了好一阵。后来弟弟妹妹们要用，我便给了他们，一直到翻烂得不能使用了，才依依不舍地又卖给了收旧书报的人。

　　直到今天，我的家中还存放着好些当年在旧书摊上买回的旧书。如《诗选》《鲁迅杂文集》《牡丹亭》《南园瓜香》《阿英散文选》，等等。看着这些已略略泛黄的书，却也是寂寥心灵的一种慰藉。

　　作者：董泽华